唐宋八大家苏辙:文章上“汪洋淡泊”,政治上“位极人臣”

文学史:“其高处殆与兄轼相迫”
苏辙在诗文以及文论方面都取得了显著的成就,但是真正留给后世的文学盛名,却是他的散文创作,也就是说,真正奠定他在文学史上地位的,是他的古文创作。
关于他在这个方面的影响要放在古代散文发展的历史中来看,《宋史》当中有两条资料值得注意,如《宋史·苏洵传》载:……既出,士大夫争传之,一时学者竞效苏氏为文章。
这是苏辙早年初到京师的情形,在欧阳修的大力提携下,三苏文章名动京师,时人仿效者甚多,说明在此时,苏辙与父兄的文章已在文人群体间有一定影响。
之后,在欧阳修、王安石、曾巩、苏洵、苏轼、苏辙等古文家的推动下,古文取得了彻底的胜利。

当时苏辙在“古文运动”里可谓是直接影响到了这场“运动”的走向,此期正值苏辙的中晚年,又由于苏辙的年龄在宋代古文六家中是最小的,而且一直活到了宋徽宗政和二年,活了七十四岁,在人生七十古来稀的年代,他是长寿的,这给他带来了奇特的收获。
在唐宋文学史上,长寿给文人带来声誉者不乏其例,譬如陆游,他负有盛名的田园诗就是在晚年闲居山阴所作。
而苏辙晚年大部分时间卜居颍昌,他不但创作了三百多篇优秀诗篇,而且对当时的文坛还产生影响,苏轼第三子苏过曾在服侍苏辙,他在《叔父生日》中说:“斯文有盟主……手持文章柄,灿若北斗标”。

所谓“斯文有盟主”,就是说苏辙是当时的文坛领袖,“手持文章柄”,是说苏辙是评定文章的权威。
正如朱刚所言:“唐宋八大古文家中最晚去世的苏辙,在徽宗朝的‘国是’环境下还生活了十余年,他的晚年创作,就颇能代表‘古文运动’的这个终结阶段。”诚如斯言,苏辙晚年确实是北宋“古文运动”中后期的一位杰出代表人物。
由于三苏的创作观念基本一致,而都擅长古文,所以他们都在古文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,因此当时人们将他们称为三苏。
那么在三苏当中,作为弟弟的苏辙,他的创作与苏轼究竟有什么不同?由于苏轼负有盛名,已为世人所公认,如果把苏辙与乃兄作一比较,也可以对苏辙的创作有所了解。

苏轼曾言苏辙为文“汪洋淡泊,有一唱三叹之声”的特点,虽然符合实际,但他说苏辙为文胜过自己,难免让人生出谦让虚美之嫌。
我们来看苏辙怎么说,他晚年自己说:“子瞻之文奇,予文但稳耳。”苏轼性格张扬,为文如行云流水;苏辙文如其人,平淡而有灵秀之气,因此苏辙的评语倒也符合两人的创作实际。
作为“苏门四学士”之一的秦观,和苏氏兄弟交往密切,应该比较了解两人的作文情况。苏辙曾言“文者气之所形。然文不可以学而能,气可以养而致。”这就是苏辙著名的“文气说”,主张作家“养气”,加强自身的道德修养,因而秦观认为苏辙“其道如元气,行于混沦之中”,比较客观。同时,他也赞同苏轼说自己不如苏辙的言语。
如此看来,在苏辙的时代,他的散文已经得到世人的好评,甚至有人认为超过了苏轼。

那事实究竟怎样,苏辙的散文创作真的超过了苏轼吗?历史人物,最好由后人来评价,时间越久远,越能超越时代或情感的裁判,得出令人信服的结论,譬如元代脱脱等人编撰的《宋史》评价苏辙:苏辙,字子由,……其高处殆与兄轼相迫。
《宋史》作为官修正史,评论相对客观,道出了苏辙为文“汪洋澹泊”的风格,所谓“汪洋”,就是说文如苍茫大海,气势磅礴;而“淡泊”,是说文章内涵蕴藉,意境淡泊,有内秀之美,苏辙《王氏清虚堂记》《武昌九曲亭记》《黄楼赋》等文章皆有此类特点。
这确与苏辙内敛的性格相似,而《宋史》对于苏辙的创作水平,给予了“其高处殆与兄轼相迫”的评语,也颇为中肯。

苏辙确有一些创作,如《六国论》《上枢密韩太尉书》《黄州快哉亭记》《超然台赋并叙》等文章,笔力雄壮,文势汪洋,堪与东坡比肩。
到了明清时期,对于苏辙的评价越来越高,一些古文选本,如明朱右的《八先生文集》、茅坤的《唐宋八大家文钞》等都选入苏辙散文,茅坤把苏氏兄弟列入“唐宋八大家”之中,实际上是承认和明确了苏辙散文在文学史上的地位,他的散文可以与韩、柳、欧、曾、王、苏等七家的散文可以并驾齐驱,甚至他在评论苏辙《汉昭帝论》中肯定了苏辙平淡的文风,还认为是“西汉以来别调也”,则是承认了苏辙散文创作风格的独特性。

政治史:“其齿爵优于兄”
宋代士大夫的政治活动处在同一个政治文化系统之内,从这个意义上讲,宋代士大夫的政治思想、政治态度以及政治活动等,尤其文人党争,是宋代政治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。
在这个政治文化中,作为主体的士大夫,主导了政治文化的发展及演进轨迹。而在北宋中后期的政治及其党争中,苏辙起了不可忽视的作用,尤其作为蜀党的重要成员,在文人党争中扮演了重要的角色,被人视为蜀党的党魁之一,从这个角度看苏辙,他在北宋政治文化史中也留下了重重的一笔。
关于苏辙在宋代政治文化史上的地位和影响,可以从苏辙在“文人党争”中的作用和作为“元祐名臣”两个方面去理解。北宋中后期的政治,既是士大夫政治,又是文人相争的政治。

苏辙经历的党争,主要是熙丰、元祐、绍圣以后的党争。熙丰时期,主要是以王安石为首的新党执掌朝政,苏辙在条例司任职期间,曾反对王安石的一些变法措施,譬如他在熙宁二年的《制置三司条例司论事状》。
在这个奏状里,苏辙强烈反对王安石的变法措施,言辞非常犀利,招来了王安石的强烈不满。
熙宁二年八月,苏辙被贬出朝廷,长期在地方任职,后受到“乌台诗案”的牵连,更是不得其志,尽管他有“忘身忧国之诚”,反对新法,譬如熙宁九年,他曾写过《自齐州回论时事书》给皇帝进言。

但此时苏辙刚罢齐州掌书记,在京待命,所言并没有受到朝廷的重视,所以从熙宁二年八月至元祐期间,尽管苏辙反对新党的变法措施,但位卑言轻,在党争中并没有起到大的作用。
到了元祐期间,苏氏兄弟得到太皇太后高氏的眷顾,进入中枢,蜀党也在此期形成,一时,洛、朔、蜀三党开始争斗。
不过后续的邵伯温的《邵氏闻见录》中对于苏辙并未提起,而是突出苏轼是蜀党首领的地位,那么作为蜀党的重要成员,那么苏辙究竟在党争中充当了什么角色呢?

这个问题,首先可以从洛、蜀、朔党争的根本原因谈起,三党的对立,根本在于思想的对立,正如与苏辙同时代的王岩叟指出:“二党道不同,互相非毁”。
王岩叟是朔党之一,作为当时党争中人物的言语,可信度非常高,这就是说,洛党宗奉洛学,蜀党宗蜀学为本,而作为蜀学的奠基者之一苏辙,不可能不在蜀党的主要成员之列。
其次,苏辙在元祐期间,苏辙官至尚书右丞,位居宰执之列,成为元祐名臣。不是说某个人官位高,其政治方面的成就一定就高,而是说苏辙位居中枢,有了比较高的地位和权力,可以更好地施展自己的政治抱负。

在元祐期间,苏辙积极进言献策,对当时政局的稳定起了很大的作用,苏辙在元祐期间,由于政治地位较高,在洛蜀朔三党的纷争之中,苏辙成了蜀党的政治领袖。
苏轼虽是蜀党党魁之一,也曾在元祐间任翰林学士、知制诰,知礼部贡举等职,但自从元祐四年,又到地方任职,由于不在朝廷,在实际的政治斗争中,起不了“职权”的大作用,因此苏轼在蜀党中更多地充当了精神领袖的作用;而苏辙官至尚书右丞,位高权重,在党争中充当了实际的政治领导作用。
因此他在元祐期间积极参政议政,但也成了政敌攻击的主要对象之一,这正是苏辙在党争中的作用,所以元祐期间,苏辙不但是旧党的代表人物,又是蜀党的政治领袖。

到了徽宗时期,蔡京擅权,在他书写的“元祐党籍碑”中,苏辙名赫然名列宰执之臣,居元祐党人中第十一位,可见苏辙在元祐党争中的地位和作用。
在北宋后期的新旧党争中,可以从新旧党人的言谈中看出苏辙在旧党中的地位,如元祐党人陈次升记载:“元祐更化,公乃还朝供职,二月,司马文正公当轴登,用正人,一时名流如刘挚、苏辙、范纯仁、王岩叟等并居言路”。
刘挚、王岩叟是著名的朔党领袖,而范纯仁是范仲淹之子,曾在元祐年间拜相,且长苏辙十岁,而陈次升把苏辙与他们同列,且在范纯仁之前,可见苏辙在当时元祐党人心目中的地位。

所以苏辙是北宋蜀党的领袖之一,是确定的历史事实,这也成为现代学人的共同认识,由此可见,苏辙和苏轼作为蜀党的领袖地位是确定的,这也决定了苏辙在北宋党争中的地位和作用。
苏辙是元祐名臣,“其齿爵优于兄”,是对苏辙年寿及其政治地位的评价,而文人党争,是北宋政治文化中的重要内容,苏辙作为当时重要的政治人物之一,不可避免地参与了新旧党争和洛蜀朔三党的纷争,所以他在北宋中后期政治文化中占有重要地位。